难忘的铸工实习(转载于《岁月回眸》)

难忘的铸工实习

马长培

我作为铸造专业的一名学生有幸参加了学校试行“半工半读”教育制度,也成为历史见证者之一。在这项改革中,我们不仅学到了理论知识,而且练就了比较过硬的技能和提高了思想政治水平。

当时的工作场地,在东院今日第七教学楼后的当年的铸工车间。我记得我们上的第一堂课是忆苦思甜课。铸工车间工人梁惠来师傅讲述了自己的血泪家世,使大家深受教育。

梁惠来小时候和父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,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生活。父亲实在无力养活自己的亲生儿子,更不愿看着儿子活受罪。一天父亲突然买来白面给小惠来包饺子吃。这可高兴坏了小惠来,平时一年都吃不上一顿,今天居然有了做梦都想吃的饺子。可是饺子进肚时间不长,腹部的剧烈疼痛使小惠来感到大事不好。父亲看见儿子痛苦的样子,突然良心有所发现,一把把小惠来抱在怀中泣不成声,后悔不该把砒霜包在饺子中······台上台下所有人涓然泪下,全场鸦雀无声。当时的情景用一句唐诗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来形容最为贴切了。

    铸造生产主要由三部分组成:造型、熔化、清沙。我们班30人也大致分成三组,定期轮换,我开始分在熔化组。对于我们这些刚刚来自农村的农民子弟,看惯了平原上的蓝天白云和山区的穷山恶水。这里的一切都使我们感到新奇和神秘,对于铸造生产更是一片空白,有的只是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和天生带来的吃苦耐劳的精神。

铸造生产由于离不开焦炭和耐高温材料石墨,所以铸造工人自然与黑色联系在一起,与井下挖煤工人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,他们脸是黑的牙是白的而心是红的。

我们的身份,不同于普通的生产实习,生产实习是有了理论去联系实际,通过实践加深对理论的理解;半工半读则不同,是在实践中学习理论,有了理论再反过来指导实践。所以一进车间就跟学徒工一样干活。铸造教研室的老师和车间的工人师傅们,同我们在一个编组,同我们一样的流汗,一样的一脸煤灰。理论老师和实践老师就在身边,在生产实际中学操作学理论、学得快、学得具体、学得有趣味。特别是当自己的劳动成果变成实实在在的产品时,心中油然而生出小小的成就感,从而更激发了学习实践和理论的积极性。

两个月过去了,这支由学生、教师和工人组成的队伍,浑然的融为一体。我们开始试着独立地操作独立地组织生产,老师和工人师傅是我们的技术员和技术顾问。

以熔化组为例,每次开炉前先指定一位值班炉长,以下所有工作由炉长安排。头一天,安排两个配料工(配料是把溶化用的焦炭、生铁、钢料、石灰石按比例贮备好)、两个填料工、两个炉前工、四个烧铸工。熔化组唯一的设备是一台“三节炉”,开炉前用吊车将三节装备在一起,大概有两层楼高,炉顶有一平台,填料工就站在这个平台上,把成吨的钢料投进熊熊的炉火中。

两层楼高的化铁炉,底下是大马力鼓风机轰鸣声震耳欲聋,上面是随气流摆动的两米高的大火苗,填料工就站在平台上轮流将一筐筐炉料,乘火苗摆过去的一霎那,屏住呼吸,迅速将炉料倒进熊熊的炉火中。烈焰辐射出的热浪几乎将人窒息,炽热难忍。有句成语叫“赴汤蹈火”,眼下虽不是赴汤,但蹈火的场面确是事实。工作结束后,二人对视是互不认识,因为二人的眼眉和眉毛全都烧光了······。摄氏1500度是钢铁由固态变为液态的临界温度,在这样的温度面前,我们周围的一切只要与其接触霎时变为灰烬。液面与空气中的氧接触产生强烈的氧化作用,火花飞溅,犹如除夕夜的烟花。四个人抬着一二百公斤重的铁水包,绝对避免任何晃动引起铁水外溅。四处飞溅的火花,飞到衣服上就是一个洞,飞到脸上或手背上就是一个水泡。特别是向砂型中浇入铁水时,哪怕火星钻进脖领里或飞进手套里,高温的氧化铁接触到皮肤疼痛难忍,然而动作不允许有丝毫的晃动和变化,否则有可能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。

    高温烧去了眉毛、烧穿了衣服、烤焦了皮肤、吃苦吃累、没有一分钱的报酬。可每个人都没有任何怨言,因为大家看到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工人师傅,同我们一样,衣服被烧得千疮百孔,手背上带着烫起的水泡。全国人民正在大张旗鼓地开展学雷锋: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;学王杰:一不怕苦二不怕死;学焦裕禄:勇于奉献,艰苦奋斗的大无畏革命精神的运动。所有的中国人,在苦和累面前都表现出非凡的胆量和勇气。

当年的三节炉与大工业生产的高炉比较,显得多么的原始和微不足道。可是,三节炉熔炼的不仅仅是钢铁,还练就了一代人的吃苦耐劳永不言输的精神;练就了对党对人民的一颗赤胆忠心。毕业分配时,厉行了“党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”的诺言。去工厂当工人,去农村当农民,没有半个“不”字,因为这些大学生认为当工人当农民并没有什么不好,我们的父辈就是工人农民,是我们的根。

四十多年过去了,每逢回忆起那段往事和我那些家庭贫困的同学们,表现出来的吃苦耐劳精神,我的眼睛都会湿润的,同时我也为他们感到骄傲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作者:原机械学院副教授,2004年退休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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